忆严厉的慈父
傅友君
窗外暴雨如注,雨滴在玻璃上蜿蜒成泪痕般的轨迹。父亲节前夕的这场骤雨,将我的记忆冲刷得愈发清晰——那个总把爱藏在荆条里的男人,我的父亲傅其山先生。
父亲三岁失怙,六岁丧母,像荒野里一株无人照料的幼苗。冉庄傅其华大叔的母亲,那位被岁月压弯了腰却挺直了脊梁的老人,用粗布围裙兜住了这个流浪的孤儿。在新奶奶灶台升起的炊烟里,父亲干瘪的脸颊终于有了血色。
担任生产队长那些年,他的正直像麦芒般扎人。会计的木箱短了钱,他默默补上;粮仓的麦子缺了秤,他连夜扛来自家粮袋。那些被他接济的乡亲不会知道,我们家的粥碗里,米粒稀得能照见人影。
九岁那年的夏天,我赤着身子扒在教室窗台,蝉鸣和读书声混在一起钻进耳朵。傅蒋氏大奶的闲话像淬了毒的针:"读书?怕是读成个四体不勤的废人!"父亲手中的桑条抽下来时,带起尖锐的风声。但夜里我摸到炕头多出半块馍——那是他省下的口粮。
为攒学费,我在粪堆里翻找烂绳头的模样,活像只觅食的雏鸟。当我把沾着猪粪味的零钱捧到老师面前时,他红着眼圈免了我的簿本费。而父亲站在远处槐树下,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很长。
三年级那本画册引发的冤屈,让我第一次懂得清白比皮肉更痛。邢阿姨的印章盖下去时,父亲正在供销社门口来回踱步,他的布鞋底磨出了新洞。后来我才发现,那本画册被他用牛皮纸包了书皮,藏在粮缸最底层。
门前枣树下的冤案是最后的毒打。吊在树上的我看见父亲扬起的胳膊在发抖,汗珠顺着他暴起的青筋滚落。当晚他蹲在灶前给我涂獾油时,火光映出他眼底的水光。那年冬天,他特意给我编了双厚实的芦花鞋。
记得看火车那日,三十里土路被他走出深深浅浅的脚印。我骑在他肩上,第一次触摸到钢铁巨兽喷出的白雾。归途月色如洗,他背着我走过田埂,哼着走调的小曲儿。那时我不知道,这个能肩扛两百斤麻袋的汉子,正悄悄咳出血丝。
父亲是家中的顶梁柱,承担着最沉重的负担,终日在外奔波劳碌,无论是参与茨淮新河的开挖,还是编织席子、篓筐,亦或是沿街叫卖卤菜,他总是默默承受着一切,只为赚取家用,让家人过上安稳的生活。在这漫长的岁月里,他从未向我们倾诉过一声苦累,始终以坚韧不拔的毅力,支撑着这个家,默默奉献着自己的青春和热血。
父亲离开我已近有十多个年头,每到父亲节,想起父亲的点点滴滴,心中便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痛楚。父亲对我的恩情,比天高,比地厚,是我永生难以报答的深情厚意。
父亲的严厉是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,让我在歧路上不敢妄行;父亲的慈爱是深夜里不灭的台灯,温暖着每个孤独的夜晚。如今我终于懂得,真正的父爱原是沉默的火山,在冷峻的岩层下奔涌着炽热的岩浆。那些被您训得落泪的黄昏,那些被您背着的深夜,早已化作我生命年轮里最坚韧的纹理。
2025年6月14日晚草15日修改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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