邢克铭:推磨

日期:2025-03-24 17:52:42 浏览:

推磨

小时候下放到农村后,尤令我深感发、发愁和头痛的事-----就是上生产队饲养室老驴推磨,特别是到了年关推年磨。我多次黑蒙蒙地就起床,在重色浓的饲养室门口,冻得浑身打颤地等饲养员开门牵老驴。可恨人的是,我晚去没有驴,早去也没有驴,为了牵到老驴推一次年磨,整个腊被折腾得苦不堪言,并且还闯了一次大祸。从下乡的次年起至队里拉上电开始使用打面机的这几年间,为推磨,我是年年受不完的罪和受不完的气。

我们队里有五六十户人家,条老驴六盘磨。平常里,社员们磨面、磨猪料,只要跟有磨的人家事先讲好,再去饲养室牵老驴,大概都能牵着驴。可是一进入腊月,全队人集中推磨,且家里自接着新麦都不舍得吃的小麦,一下子淘上三四百斤,磨出白面好过年,再上还要磨出好猪料。可想而知,要完成这么大的磨粉量,哪一都得磨上两三天。磨多驴少,这时的老驴成了抢手货,牵不到老驴就推不成磨呀!但是,生产队的干部、会计、记工员、保管员,以及跟饲养员家关系好的人,还有饲养员自家,是没有牵老驴难这一说的。而队里一般社员想牵到老驴推磨,那只得天不亮就从床上爬起来,早来到饲养室抢驴,下午亦如此。然而,既便是这类平头社员,也比俺这个四类分子家庭牵老驴容易得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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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父亲一下放到农村,便被戴上历史反革命分子的子。白里,经常戴着用白纸糊的高帽子,和队里一个地主共同架着刘少奇与王光美丑化的画像游乡示众。我父亲当过国民党的兵,按说应该架着老蒋的画像游乡才对呀,可公社、大队、小队却这般操作,这是不是文不对题,离题万里呀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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到了夜晚,生产队在学习室继续对我父亲进行斗。只有三泡牛高,尖头小耳,满脸褶子,嘴撅有二尺长,活像一枚枣核钉的饲养员杨钉,也是生产队委员。为了争取立功入党,每次开会批斗我父亲时,杨钉总是第一个发言,充当积极分子。他怀着阶级民族恨,火力全开,把我父亲批判成十恶不赦,枪毙一百回都不民愤的大坏蛋。杨钉作有罪推定,叫我父亲老实交待当国军时,捉了老百姓多少只鸡鸭,牵了多少条驴了多少个妇女。父亲一概否认,杨钉要证据,杨钉说电影里放的就是证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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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一回,杨钉多喝了几批斗我父亲时怒不择言,伤及到了我母亲。母亲的老家在河南太康,黄水那年逃荒要饭来到阜阳的,这可是正经八百的贫下中农。因而母亲不惧怕杨钉,当即和杨钉对骂了起来,从此,两家之间有了仇气。

队里另一个饲养员叫王,比六十岁的杨钉小几岁。王青大高个,细长条,整天寡言少语,耷拉着脸,一副人欠他二百没给的样子。我王青是挨门邻舍。家刚下乡不久时,王青十三四岁的儿子把我七八岁的弟弟打的口鼻流血,可他连一句赔不是的话都没有,父母气不过,上门理论。两家人由最初的争吵,发展到后来的对骂。这下惨了,队两个饲养员都我们家得罪了,见面互不搭腔。因此,从那以后,我家推磨牵老驴的事,就落到了我这个才十一二岁的孩子头上不用说,我们家的这两个仇人在我牵老驴时,肯会借机报复,故意刁难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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母亲深知年关牵老驴不易,所以这一年刚进月,就淘了四五个个筐麦和三大提红片子。风刮日晒两天后便可上磨了。母亲头天晚上问好西院老徐家的石磨,翌日,天刚亮便叫我起去饲养室牵老驴。哪知,四条驴早被人牵了,只剩下六条牛在不紧不慢地吃着麦秸。无功而。父亲骂我睡懒觉了。既然早晨没牵到,那就寄希望于下午吧。吃过饭,我不敢耽搁,饭碗一丢,连走带跑朝饲养室奔去。站在门口一看,四条老驴正在吃着槽里的草料。心中一喜,悬着的心放下了,心想这次可以牵着驴了,且想牵哪条牵哪条。

我们队里的四条驴,两公两母。习惯上称公驴叫驴;母驴为草驴。那两条叫驴高大威猛,四肢强健有力,头一昂,房檐还高。特别是那条大白驴,不仅气场强大,脾气更是暴戾。妇女和一般劳力弱的农会都不敢牵它。降不住的人,只要把它牵出饲养室,要么稳如泰山,站立不动,任你抽打休想让它挪动一下四蹄;要么它驴头高昂,驴尾竖起,“昂昂”地叫着,挣脱缰,撒开四蹄尥起蹶子里尽情地狂奔,不等它跑累跑够,你休想靠近它。那条黑叫驴也不是好鸟。虽说黑叫驴脾气好,可它使活不行。只要把套进磨道,不是就是尿,还好卧倒。因此,不是赶到年关,很少有人牵这两条叫驴推磨。相比起这两条叫驴,那条草驴体型不大,性情温顺,拉起磨来任劳任怨,从不偷懒。所以,社员们推磨时,纷纷抢着牵这一青一白两条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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杨钉和王正在饲养室出牛和驴。杨钉看见我来了,眼瞪得驴蛋大,嘴老长,一脸的凶恶相;王青是黑丧着脸,一言不发,满眼的敌意,恶狠狠地盯着我。我被他俩看得不寒而栗,这一刻,我感到两条腿的饲养员比四条腿的大白叫驴还可怕。见没有人来牵驴,我不敢张口牵驴,就这样像个受气似的,战战兢兢呆立在一旁,等着有人来牵驴我才跟着牵。

抽支烟的功夫,保管员老田头来牵驴了。杨钉和王青立马像换了个人样,眉开眼笑说:牵走吧,驴吃饱了,水饮过了。”老头解开青色草驴的缰绳;见状,我也急忙去解白色草驴的缰绳。你干啥?!”突然,杨钉冲我怒喝一声。我吓得浑身一哆嗦,颤颤巍巍地说:“我····我牵推磨···”“你牵熊牵!”大怒道。王青则厉道:“你可懂规矩?!人家晌午头里磨没推好,晚上还得接着推,这几条都有头了,你条驴不能牵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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悻悻地离开饲养室,回家路过下放学生门口时,恰见最美女知青朱小华在门前啃猪蹄,那猪蹄卤得色泽鲜艳,油光发亮,香气诱人。朱小华津津有味地啃着猪蹄子,嘴上、手上都是油,当即就馋得我眼都直了,口水也流出来了,用垂涎三尺来形容都不为过。我呆呆地站着,目不转睛地看着,早把没驴的不快一扫而光。我深知下放学生是城里人,过日子不像乡里人那么节俭、抠门。如夏天吃西瓜时,下放学生把一牙西瓜大致啃上几口,西瓜瓤还红着呢,就一扬手扔掉了,哪像乡里人吃西瓜,直把西瓜皮啃到“通州”、“广州”,才舍得送给猪吃。据此来推,朱小华啃猪蹄也应如啃西瓜一样,啃得差不多就扔了。这样的话,我只要抢在庄里流浪狗到来之前,捡起猪蹄,就可以接着啃,以打打牙祭解解馋。不要笑话我,要知道我那时,一年也吃不上两次肉呢。不料,这一幕被急等着我牵老回来推磨的母亲看到了。她远远地看见我怔怔地杵在那里,一个劲地看人家。于是,母亲高声叫骂着把我吆喝回家。唉,我只得恋恋不舍地离去了。一到家,母亲厉声质问我牵的老呢,我说出了原因。接着,母亲话锋一转,冲我数落道:“你小小的孩不学好,看见人家下放学生长得好,就不眨眼皮地看,你看你爹一辈子走里正坐得正,你咋不学学你爹!”我一听这话,便气不打一处来,立马反唇相讥道:“俺爹走里正坐里正,别去戴高帽子游街跪砂石礓呀。”母亲被我呛的一时语塞,想了老够,才气狠地说:“我看你将来长大了也是坐劳改的料!”嘿嘿,母亲对我的人生预判错了,我这辈子不但没坐过班房,就连被派出所拘留的事都不曾发生过。

我和母亲抬杠的时候,谁料父亲在屋里躺着哩,他听到我揭了他的“疮疤”从床上一跃而起,冲着我就奔了过来。见此情景,我撒腿就跑。父亲这一瞄那一瞄,找不着顺手的东西来打我,恼羞成怒的他,急忙弯腰脱下一只鞋,朝我扔了过来。哼,父亲还吹嘘他上黄埔军校时,还受过军事训练呢,他扔的鞋子落在我身后两丈远,偏五尺的地方,力道,准头没一条合格的。与父亲扔破鞋的技能相比,还是母亲厉害,我都跑出老远了,母亲责骂我的话还不差毫厘,准确无误地传进我的耳朵眼子里!“有种别跑,晚上别死回来吃饭·····

次日,为了能牵到驴,夜里鸡叫二遍时,母亲便叫我起床。睡在床上困意正浓的我,连眼皮涩的都不想睁,别说起床了。父亲见我不动弹,于脆利落地跳下床,大跨几步来到我床前,一把掀开被子,伸手抓住我的一个脚脖子,用力把我拽到了地上,又朝我的屁股上狠狠踢了两脚。我知道父亲这是新帐老帐跟我一块算,他在发泄昨天我那大不敬话的毒气。我没敢哭叫,默默爬起来穿好衣裳,摸黑去了饲养室。饲养室的门紧闭,门外无他人。我是不敢叫门的。寒气逼人的夜色里,不一会儿,我就冻得浑身冰凉,脚手麻木。为驱寒,我缩着脑袋,佝偻着身子,手插进袖筒里,不停地来回轻轻走动着,静听杨钉和王青在屋里响起的时高时低的鼾声。好不容易熬到鸡叫三遍,还是不见有人来。又是一阵漫长的等待,直到东方露出鱼肚白时,陆陆续续地来了四五个牵老的。我一看急了,加上我共六个人了,我若争不过人家,很可能又牵不着驴了,半夜的罪又白受了。我越想心里越害怕。后来的这几个人里,有队里的会计。杨钉和王青听到会计的说话声了,这才连忙起床开了门。门一开,我“哧溜”一下钻进饲养室,直奔小白草驴而去,伸手解下缰绳。“住手!”又是杨钉大声呵斥道,“谁叫你牵老驴哩!”我连忙解释道:“我来第一名呀,我半夜就来了。”杨钉凶恶地瞪着我,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:“我不管你来第几名,贫下中农不推完磨,你这四类分子家庭就不能牵老驴!”我心里又气又恨又不服气,紧拽着缰绳不松,杨钉勃然大怒地上来夺。夺不掉,气急败坏的他,用手推我的脖子。我心里的火也窜上来了,瞅见杨钉的手就在我嘴巴下面,我头脑一热,张嘴就咬了下去。杨钉看出我的企图,急忙撤手躲开。我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,没打着黄鼠狼反惹了一身骚气。我虽然没咬着杨钉,倒激怒了他。他抡起巴掌朝我头上呼来。我也不能坐以待毙,松开驴缰绳,两手胡乱划拉着。杀人三千,自损八百。我头上挨了几巴掌,杨钉的脸上也被我划出了一道血口子。我与杨钉酣战之时,帮狗吃屎的王青,火速前来支援杨钉。他一把抓住我的袄领子往后用一扯,我一个踉跄,后退几步,“扑嗵”一声,跌倒在牛屎堆上。我“呜呜”地哭了起来,但不敢骂他们。我哭着回到家,如此这般一说,父亲责骂我没用,只会吃饭;母亲抱怨我不会讲理,嘴笨,不会说四类分子家庭也是人,也要吃面的话。

日出日落,不知不觉又是几天过去了,我照例起早去饲养室牵驴,但无一例外地牵不着驴。我天天空手而归,终引得了住在俺家正西的二老婆子的同情,动了恻隐之心,她许诺她帮我牵老驴。唉,说起二老婆子,她也是个苦命人。二老婆子叫胡王氏,快七十的人了,若按年龄定称呼,她应当是我奶奶级别的人了,但按辈份,我只能称她二娘。二娘姓胡,俺姓邢,天知道这辈是从哪派起的。二娘不到三十岁就守寡。早年间,二娘男人不知在城北闻集还是流集开咸莱店。做生意有钱了,二娘男人便找了野女人,后来二娘男人就活不见人,死不见尸,杳无音信了。据猜测是被他野女人的男人害了。二娘生育一儿一女,儿子叫胡国。我父亲就是和胡国一起远赴老河口,报考黄埔军校的。遗憾的是,我父亲考上了,胡国落榜了。照理说,胡国没考上学,应该返乡呀,可他觉得无颜见家乡父老,便流落街头。手里没钱,又无谋生门路,其状况甚是凄惨。面对胡国的生存危机,父亲也是无能为力。所幸的是,和父亲一同考上黄埔军校的有上夏集和阜南黄岗的两位老乡。他们从父亲口中得知胡国的惨状后,很是同情。背井离乡,看在都是阜阳老乡的份上,三个穷学生给胡国凑了一点本钱,让他在街上摆个烟摊,以维持生计。可是,时间不长,胡国便病倒了。茶饭不思,最后抑郁而死。父亲他们三人无力买口木头下葬胡国,只得求助于他们的教官。教官姓赵,巧的是也是安徽人,听说了胡国的事后,出于同是安徽老乡的情面上,向学校申请一笔钱给胡国买木头。学校破例给跟学校没有任何关系的人批下钱。由此来看,不能说赵教官不是好人。听父亲说,后来赵教官接教黄埔最后一期学生时,在一次奉命率领学生阻击日军过河的战斗中,为掩护学生撤退,赵教官不幸中弹遇难。他的未婚妻是杭州大学的学生。唉,可惜了。

二老婆子无夫无子,在社员们眼里是一个苦命人、可怜人,但她是贫下中农阵营中的人,她若替我出面牵老驴,那两个饲喂老驴的坏家伙是不会使绊子的。然而,人算不如天算。可那知,我是老猫衔个猪尿包,空欢喜一场,就在当天的夜里,二娘下床小解时,摔裂了大胯骨·····

老徐家的磨原本讲好借用几天给我们家,可这几天里,我一直都没牵着老驴,白白耽搁了这么多天。接下来的日子里,老徐家的磨要借给别的社员家用上十天半个月了。

在度日如年的期盼中,终于熬到了腊月二十。此时,社员们推磨渐渐接近尾声。磨和驴都有闲的了。我估计,再去牵驴,应该没问题了。腊月二十一早晨,我来到饲养室,果见驴栏里还栓着两条驴,大白叫驴和小白草驴,心里不由一喜。杨钉见我来了,怒目而视不理我。我小心翼翼地向王青说:“俺家推磨要牵老驴······”王青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,冷冷地说:“这俩驴夜里都没吃草料,得歇上几天才能使活。”我明知王青在找借口,可我又无可奈何。

眼看快到年了,一直推不上磨,不免心急如焚,气恼得摔头找不着硬地。我不甘心就这么离开饲养室,就在我傻站着的当儿,仓库保管员的儿子木柱走进了饲养室。杨钉一见木柱,立马笑逐颜开,咧嘴唱道:柱、柱,摸摸娘的肚,给你娘五尺布,三尺撕裹脚,二尺骑马布。木柱十七八岁的大小伙子了,听杨钉胡吣他妈,立马佯怒着把杨钉抱摔在地,顺手抓起一把麦糠塞进他的脖子里,又抓一把塞进他的裤裆里。杨钉不恼,反而开心大笑,王青也跟着“嘿嘿”地笑得不亦乐乎。他们三人一阵疯乱之后,木柱牵起小白草驴往外走,那两个家伙还讨好地在后面撵驴。望着木柱牵着驴渐行渐远的身影,我是又羡慕又自卑。跟木柱相比,我觉得比人家下作八辈,不算人。

俗语说:物极必反,是个粪堆还有股臭气。当我看清这两个坏蛋有意欺负俺家,找各种借口,一直不让牵驴时,长久以来压抑在心底的怒火终于窜了出来。趁杨钉、王青抬牛屎驴粪倒在屋后的当儿,由愤生勇的我,也不惧怕大白叫驴了,奔到驴栏前,解开缰绳,牵起来就走。由于大白叫驴有两天没使活了,精力特别充沛、旺盛,一出了门口,它便高昂起头,撒开四蹄,“咴咴”叫着,向前狂奔起来。身小力薄的我,双手紧紧攥着驴缰绳,被大白驴带得跟头流水,踉踉跄跄。可万万没想到的是,木柱娘这时牵着小白草驴迎面走来。原来木柱家的年磨早推好了,此次牵驴只是为了磨五六斤绿豆炸丸子,老驴在磨道里转上一二十圈即可。

小白草驴已带驹半年了,在饲养室叫驴和草驴是分开饲养的,从不接触。当大白叫驴一眼瞅见小白草驴时,瞬间亢奋起来,震耳欲聋地欢叫着,像支离弦的箭径直冲向小白草驴。木柱娘吓的和我一样丢了驴绳。大白驴一靠近小白驴,便两条前腿高高抬起,两后腿间又粗又长又硬的阳具伸了出来,以泰山压顶般趴在了小白驴身上。身躯娇小的小白驴哪里能承受住大白叫驴的猛烈冲撞与重压?小白驴当即后腿一软“扑嗵!”一声扑倒在地上。大白驴求爱不成,硕大健壮的四蹄在小白驴身上肆意踩踏,张开大口疯狂地啃噬着。片刻的功夫,小白草驴身上已是伤痕累累,鲜血淋淋。面对这突如其来而又惊心动魄的场面,我吓得歇斯底里的大叫起来。最先赶来的是杨钉和王青。他俩看到眼前惨烈的场景,并不上前拉住大白叫驴,反而暴跳如雷,咬牙切齿地指着我吼道:“今天的一切后果都叫你家负责完!”我的惊呼声和两条驴的叫唤声,惊动了许多社员,队长也骂骂咧咧地赶来了。看到惨不忍睹,卧倒在地上的小白草驴,浑身是血,浑身颤抖的样子,队长和一众社员急忙把大白叫驴拉住、拴在树上。队长指着我,冲杨钉和王青大发脾气:“他没有一屌高,能管牵大白驴吗?你俩叫他牵!”杨钉像点着的爆竹,立马烈火轰雷地吵嚷道:“他偷着牵的,谁叫他牵啦!”王青也阴毒地说:“我看他是四类分子子弟有意搞破坏。”队长把脸转向了我,气汹汹地说:“把你老头找来,看今天这事咋处理!”不用我找,父母闻讯匆匆赶来了。父亲看我惹下大祸,连吓带气,脸色如死灰,他看见呆站着的我,立刻凶相毕露,抡起巴掌,运足气力,“啪!”一耳光重重扇在了我脸上,顿时头脑一阵蒙,两眼冒金花,半边脸火烧火燎地疼痛起来,当时脸就肿了,一个趔趄倒在地上。父亲并不解气,还欲痛打我时,被几个社员拦住了。母亲虽没打我,却大声诅咒着我:“百事不成,牵快一个月的老驴了,也没牵成,结果惹这么大个祸,你不如死了算了!”队长这时反倒平静了。他对我父亲说:“你上河西请兽医去吧,不管花多少药费都由你出。小白草驴要是不掉驹,算你家走时运;要是掉驹了,队里研究,看你赔多少钱合适。”杨钉和王青一唱一合,添油加醋地说:“掉驹是肯定的,老白驴可能保住唻。”一些社员也幸灾乐祸地跟着贺大蛋,说:“就是哩,越是队里老驴少,推磨难,这一下又少了一条带驹的驴,太可惜了·····”队长发狠地接腔道:“一条驴都不会少,小白草驴这边死,他姓邢哩那边就得给我上牲口行牵条带驹的驴回来。你说你没钱,你摔锅卖铁扒房子卖,也得把老驴给我买回来!”队长的话,把我的魂都吓飞了。父亲匆匆忙忙请兽医去了,小白草驴仍卧地上站不起来。我知道我闯下这么大的祸,回到家,肯定没有我的好果子吃。家,我是不敢回了。三十六计走为上。第一时间,我想到了住在城里府院街的姥姥,我拿定主意要到姥姥家躲一躲。趁人们不注意,我悄悄钻出人群,一溜烟地向城里逃去·····。 

(邢克铭/文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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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              编辑:傅友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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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布日期:2023-08-08 15:03:29  所属分类: 散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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