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奈的“扫晴娘”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无奈的“扫晴娘”
 
“扫晴娘”不是一位真实存在的人，也没有姓名，就像“纺织娘”一样，一只昆虫的名字而已。而“扫晴娘”则是一个民间的手工制品，但老一辈人都知道“扫晴娘”是怎么回事。在我儿时的记里，乡下的雨水似乎特别多，几乎是隔不几天就是一场雨，而且有时候一下就是十天半月不晴，那雨下得真是让人心里郁闷和烦躁，哪怕是云彩闪出一道缝，都让人感到开心和快乐。    
下雨的日子里，乡村的道路被雨水泡的不好走，一碴上去整个脚都陷进了泥里。土话说，整条路都没有一个路眼。所谓的路眼就是能够下得去脚，而不至于粘鞋子的硬地。我们家乡的土路多是淤泥路，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，既没有砖渣铺，更谈不上水泥路了。老天随便下点雨，路就特别的粘，走路时鞋底上粘着一层厚厚的土，甩不掉，用树枝也刮不去粘上的泥，只得用手一点点地把粘土抠掉，要么就是等天晴好了，把鞋子在太阳底下暴晒，等泥土干了，两只鞋底子相互敲打，泥才会自然掉落。可那个时候谁又能有几双鞋子换着穿呢，都是一双鞋子不下脚地穿，直到穿烂了补了几次再也不能补了，才换穿一双新的鞋子。若遇上连阴天，雨又多，路都被人碴出了浆糊状，脚一碴进去，鞋都拔不出来。年轻人还好说，多是穿着木制的像个小凳子比脚大一点的泥屐子，用绳子系在鞋子上踩高桡似地走在泥路里。而对于上了岁数的人，出门有诸多不便，多是窝在家里，男的搓绳头，女的纳鞋底，雨天也不闲着。连阴雨带来的不仅是空气潮湿，屋子里这也是潮乎乎的，那也粘叽叽的，土坯泥墙的草屋里都散发着霉味儿。所以一到天晴，这家晒衣裳，那家晒粮食，有的人家甚至是翻箱倒柜地晒，院子里前后摊开的都是从柴草垛上扒下来的被雨水打湿的柴草。阴雨天里做饭，村妇愁得就是草垛上漏湿的柴草，抓一把干柴划几根火柴都引不着火，做饭的村妇会心疼地怨道：“这天爷，啥时候晴啊？”
老天不睁眼，谁都没办法。于是，巴望天气晴好的村妇就按照自己的想法，用高粱秸杆制作一个“扫晴娘”挂在屋檐下，让“扫晴娘”把堆在天上厚厚的云层都扫走，而且还编唱了歌谣：
扫晴娘，扫晴天，
云彩都上西南山。
今晚扫到明，
明天就放晴。
我至今还记得高粱秸“扫晴娘”的模样，一如吹出的糖人大小，拿在手里就是玩具，挂起来就是“扫晴娘”。我们小时候都用高粱秸杆制作过多种玩具，如“风莴瓜”、“小猴”上树、蝈蝈笼子等。制作“扫晴娘”并不难，找一节高粱杆，把外边金黄的竹质一样的皮一缕缕剥开，只剩下光光的淡黄色的杆穰儿。用一根韭菜叶宽的秫秸蔑儿从秸穰的半腰里穿出，再裁一小段穰儿把蔑儿连接好，类似焊接点，上边插一根高粱穗上掐下来的枯叉子，以替代扫把；头部是把一根蔑儿捏弯了，两端一并竖着从高粱穰的顶头插进去，形成了一个小圆圈；两条蔑儿从底端斜插进去，像圆规的两只脚，再把蔑儿的底端折成直角，像长出的两片脚丫子。如果有纸片的话，剪成梯形或长方形式样，用浆糊粘好，等于给“扫晴娘”穿上了衣服。“扫晴娘”制作好了以后，找来一条细线，系在头部的蔑儿上，吊在屋檐下，任凭“扫晴娘”在风里摇摆，独自扫云彩了。我第一次看见有人在屋檐下挂“扫晴娘”，不知道它有何用？以为有人迷信，施什么法术。回到家就问我的母亲，才知道那就是“扫晴娘”，专门扫天上的云。
有一年夏天，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雨，看到一位五包老人扭着裹脚，扶着墙根儿往房檐下挂“扫晴娘”，嘴里还唱着歌谣，我知道她是被连阴天困急了，让“扫晴娘”帮忙把天扫晴。回到家里，我一边抠着脚丫子上的泥巴，一边跟母亲说：“咱也做一个‘扫晴娘’吧”。母亲笑着答应了我，就让我去找一节粗实的秫秸档子，我们那里把一节高粱杆儿称为秫秸档子。在匹秫秸档子的时候，我细嫩的指腹被秫秸蔑子划破了，母亲找来一块干净的布给我裹住，不让血继续流；一边教我制作“扫晴娘”，一边唱着那段民间歌谣。当我跐着凳子把穿上了衣裳的“扫晴娘”挂在了屋檐下，高兴地看着被风吹得一摇一晃的“扫晴娘”，母亲笑着对我说，你看“扫晴娘”多勤快，一挂上去就开始不停地扫云彩了。那时，我还真以为“扫晴娘”能够把天上厚厚的云彩都能扫到西南山呢，我心想，明天就该是个大晴天了吧？可是，第二天，当我醒来从窗户向外望，又是阴雨天气。我问母亲，天咋还不晴？母亲笑着说，“扫晴娘”还没有把云彩扫完呢。
等我长大了才知道，“扫晴娘”根本就不会扫云彩，天阴下雨是一种自然现象，不是谁想让天晴天就能晴的，不然的话，咋会有连年的涝灾呢？真不知道那个时候咋会有姥多的雨水，不像现在，遇上干旱能一个多月不下雨。
天无奈的“扫晴娘”，无奈的人们。制一个小小的“扫晴娘”挂在屋檐下，既是闲情逸趣，又是人们的一种祈愿，也一种寄托。在大自然面前，人们的束手无策就有了如此美好的创意，诞生出诗一般的民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