冬夜,寒风凛冽,雪花飞舞。临近午夜时分,我冒着风雪送走前庄两位来我家造访的老同学。在庄东省道252胡棚段的黄沟桥上和他们分手后,回想起老同学们对我家奋斗几十年来所取得的成就,而流露出来的那种钦佩、羡慕之情,我内心很是受用和自豪。可不是吗,我凭一己之力,将几个孩子中的两个培养成才,在城里买了房,并且自己手握超五十万的存款,在镇安置区内还有一套一百多平米的大房子。用老同学们的话说,我是妥妥的人生赢家。
一想到如今的生活是这样的幸福美满和甜蜜,心情一激动,倏忽间产生一种想放歌一曲的冲动。恰好,我前几天在手机上学唱了《牧歌一曲献给党》这首歌。而更为巧合的是,这首歌所表达的主题思想,也正是此刻我想抒发的真实情感。于是,我面向黄沟,背对着北风,满怀着激情,引吭高歌起来———……祥云飞翔,感恩的泪花在风中绽放,把一曲颂歌献给我们伟大的党………
我的歌声激昂浑厚,但又不失婉转悠扬,娓娓如诉。就在我深深地陶醉在自己的歌声中时,突然,身后传来一声轻柔甜美的赞誉声——“嘻,叔的歌声真悦耳动听。”这突如其来的夸赞声,惊得我浑身一激凌,急忙闭嘴,回头看去。明亮的路灯下,见是一位穿着紫红色毛呢大衣,身材修长,五官精致,肤白如玉,推着一辆白色电瓶车的年轻姑娘站在我身后。她一头秀发和双肩上落了一层雪花,双耳冻得发红。在这样一位年轻貌美、气质儒雅的姑娘面前,我顿觉不好意思起来。“叔,对不起,打扰您了。”不等我开口,姑娘迫不及待地冲我问道:“咱们这庄有修电瓶车的吗?”“怎么,你的车坏了?”我问。姑娘沮丧地说:“不知咋回事,刚过北面郭庄红绿灯,我的电瓶车突然不走了。”“车没电啦?”我问。“不是的。”姑娘答道。“那也可能是哪根线头掉了,”我说,”我对这也不懂。俺庄没有修车的,离这四五里远的河西高棚才有修车哩。”姑娘闻听,立马愁容满面,很是焦虑地喃喃自语道:“那糟糕了,这怎么办呀……”见状,我关切地问道:“这深更半夜的,你要到哪里去?”“我回家。”姑娘向我诉说道,“我在城里一家文案公司上班,今晚加班回来晚了,俺家在许堂那边………”我打断姑娘的话,惊呼道:“哟,这离你家还有一二十里路呢!到了润河往西连路灯也没有,天这么冷,还下着雪,你推着车子回家够你走一夜哩。再说啦,你孤身一人也不安全呀……”姑娘顿时六神无主,呆若木鸡地扶着车把,任由飞舞的雪花落在身上、车上。我这人也是一个软心人,平日里也好行好。看见姑娘一副失魂落魄、茫然无助的样子,便动了助人为乐的念头。我思忖片刻,便对她说:“不如这样,你在这里等我一会,我回家把我的新电瓶车推来,你先骑回去;你把你的车留给我,天明后,我联系修车师傅,修好后,你明天上班路过俺庄时,咱把车换回来。”姑娘一听,立马转忧为喜,脸上绽放出轻松舒心的笑容,连声说着感谢的话语……
翌日,风停雪住。一俟天亮,我就急不可耐地给修车的小韩打电话,叫他来修车。不多时,小韩来了,经他一番捣鼓,发现是控制器烧了。换新的要一百五十块钱。我半开玩笑地说:“这是人家的车,你可别哄我哟。”我话一出口,小韩反应很强烈地瞅着我赌起了咒:“哪个儿哄你,谁哄你谁是小人,是乌龟王八蛋……”看小韩当起了真,我哈哈笑道:“好了好了,别许屌了,开个玩笑而已。”
小韩走后,女人也起床了。当她一眼看到院里停着一辆成色半旧的白色电瓶车,忙疑惑地问我:“这是谁骑来的电瓶车?”我据实告知。女人听后,瞬间爆发了:“你就好多事,拿咱的新车换旧车,还垫钱给她修车,万一她是个骗子,看你咋办?“我不以为然地冲女人训道:”别胡说,我跟人家约好了,上午九点多在东大路把车换回来。”“好,到时我看你可能把车换回来。”女人不服气地反驳道。
吃过饭八点半。我饭碗一丢,骑上那姑娘的电瓶车,便匆匆忙忙向东大路驶去。雪后天寒,路上鲜有行人。我站在黄沟桥头目不转睛地向南看,只要远处出现一个类似人形的小点点,就在心里默念着:千万是那个和我换车的姑娘吧。然而,我一次次的渴盼,又都一次次的失望。就这样,我在刺骨的寒风中,一直焦急等待了两三个小时,脚、手和耳朵冻得像猫咬,胳膊腿凉半截,浑身一点热气也没有了,最后冻得实在受不了,只好无功而返。在家早等不及的女人也跑来了,见我没把车换回来,立刻破口大骂起来。什么骗子、姨子的脏话,一古脑地倾泻到那姑娘的头上。
回家后,女人一言不发,钻进被窝蒙头盖脸地睡了起来。晌午西了,女人不吃饭,也不做饭。对那姑娘的失信,我在心里也不由抱怨和后悔起来。我和女人都气饱了,晌午省下一顿饭。
冬日天短。日暮时分,在家里坐卧不安的我,忽听东院的老嫂子大声喊道:老弟台!有人找你——立马意识到可能是那姑娘来和我换车了,我神情为之一振,嘴里边应着边喜出望外地跑向院外。果不其然,一打照面,我一眼认出是那位换车的姑娘,并且,她身边还有一位年龄比她嫌小些,个头比她稍矮一点,身个苗条,面相俊美,衣着端庄的年轻闺女。可当我的目光落到她俩共同骑来的电瓶车上时,却发现不是我的车。看出我满脸的狐疑,换车姑娘强颜一笑,很难为情地说:“叔,太对不起了,家里出了点事,没能按约来跟您换车。”不等我开口,和她同来的姑娘说:“今天清早,俺大爹骑着你的车子去村头超市给俺姐买方便面,可能是骑的太快了,再加上路上有雪车打滑,在村口转弯时,车子一头撞到了桥头的石墩上,俺大爹连人带车被甩到了桥下。俺大爹肋骨摔断了两根,你的电瓶车的车头、车身也摔坏了。俺姐请人帮忙把俺大爹送到县医院,做过手术,把一切安顿好,俺姐就和我匆忙赶过来了……”得知把我的新车摔坏了,我很是心疼。看到我面露不快,换车姑娘陪着小心说:“叔,这两天您先骑我的车,等我把您的车修好,咱再换过来。”不知啥时,女人站在了我身后,黑丧着脸脱口咋唬道:“那不行,俺那是才买不到两月的新车,你给我摔成那样,你修好我也不要了;再说啦,这出过事的车也不吉利了。”两位姑娘没吱声。女人又说:“俺不讹你,给你修车的钱不要了,你干脆上王店街上给俺买辆新车,俺还要俺那个牌子哩……”
女人的一通吼叫,让那两位姑娘面面相觑,一时语塞。见此情景,我只得出面打圆场说:“别迷信了,叫她把车修好算了……”女人眼一瞪,朝我忿忿地说:“你不要装老好人,她不给我买新车,看在她家也算倒霉的份上,咱也认个破,就让她掏四千块钱好了。咱买车的价是四千二,没问她多要。”换车姑娘见女人态度如此强硬,她那尽显疲惫和憔悴的脸上,勉强露出一丝笑容,轻轻叹息了一声,好像有些不情愿地说:“好吧,婶,赔你四千块钱。”“那你拿钱吧。”女人趁热打铁地说。换车姑娘面露难色地望向和她同来的姑娘,说:“霞妹,我支付宝里的钱都给你大爹缴住院费了,把你手机里的钱转给我用一下。”霞妹皱了皱眉头沮丧地说:“姐,我手机里哪有那么多钱,就剩几百块了。”换车姑娘沉吟了一会,令人怜爱地望着女人,乞求道:“婶,真不好意思,我暂时拿不出这么多钱,我回家借去,明天保证给您送来。”“那不行,”女人一口拒绝道,“谁知道你姓啥叫啥住哪庄,你要是走了不来啦,我上哪找你去?!你赶快给钱,不给就不能走!”尽管换车姑娘好话说尽,一再的下保证,可女人不见钱就是不放人。不经意间,我瞅见换车站娘双眸中竟有泪光在闪。看到姐姐被人逼得要掉泪了,霞妹也跟着眼圈发红。她捋了捋额前的一绺头发,默默从脖子上取下项链,递到女人面前说:“俺姐没有钱给你,我把这串定亲的金项链押给你。”女人不接,不满地说:“谁知你那是真是假。”霞妹信誓旦旦地说:“这是我定亲时俺婆家给我买的,花了七八千块钱呢。“女人听闻,连忙摆手道:“你别吓我了,我也不敢押你的金项链,我只要我的车钱。”
就这么僵持着,我说的话女人油盐不进。眼看天就要黑了,换车姑娘犹豫着对霞妹说:“要不你先回去,把你定亲的钱先借我用几千……”听姐姐要向她借钱,霞珠神色黯然地说:“姐,对不起,我手里哪还有钱。我定亲那一万六千块钱刚拿回家,俺嫂子就非要叫我借给她娘家兄弟买车……”女人接过话茬说:“你婆家给你定亲的钱你当家,不会不借。”霞妹,无奈地说:“你不借给她,她就在家里找事,整天比鸡骂狗。俺小侄一惹着她,她又掐又拧,痛得俺小侄学鬼叫;俺哥天天干瓦工活回来,她也不做饭,脏衣服还得自己洗。看到俺哥俺小侄俺妈都跟着受气,我一赌气,把钱都拿给她了。俺妈埋怨我傻,说把钱借给她,驴年马月里别指望要了。我劝俺妈想开些,别心疼钱,只要俺嫂子在家里别闹事了,借给她的钱就当送给她了。“女人听后叹息道:“唉,现在的媳妇哪有几个好的,还是闺女懂事。”
趁女人和霞妹叙话的当儿,换车姑娘给亲戚和同事分别打了几个电话,结果也没借到钱。这也难怪,同事们都是“脱族”,庄上的亲戚们,谁家里也不能放着几千块钱闲钱在那。见此情形,女人气咻咻地说:“看你穿那么好,也不像是没钱人,俺不信你家里连三四千文也拿不出来。”霞妹真诚地向女人解释道:“俺姐家真没钱。俺大娘癌症走两三年了,为治病借亲戚家的几万块钱还没还上;俺大爹是脑梗不能出去打工,一年的收入就靠几亩地的庄稼;俺姐大学毕业才找到工作,也没挣到啥钱;俺姐有一个小弟在城里上高中,一个月的生活费才二三百块……”
霞妹最后这句话,触动了女人的神经,引起了她情感上的共鸣。女人想起当年自家小孩上学时所吃的苦,便往事涌上心头。她哽咽地对两位姑娘说:“俺儿以前上中学、大学时的情况,跟你小弟差不多,在学校里一顿饭只吃两个馍,喝一碗稀饭,连菜也吃不起。那一年,俺儿进城参加中考,连坐车和吃饭的钱都没有,还是我卖头发卖了五六十块钱;又卖了几斤豆子,才算给俺儿凑够了进城的车费和住房费。考试回来后,他爸嫌他花的钱多了,把他连骂带数落了一顿。俺儿委屈得哭了一大场,我也陪着眼泪一个一个往下掉……
说起过去的辛酸事,女人忍不住擦一把、抹一把,啜泣起来。两位姑娘见状,急忙劝慰道:“婶,别难过了,现在你不是熬出来了吗。”说着换车姑娘还从衣兜里掏出手绢,给女人擦去脸上的泪水。
说到如今的日子,女人一下又来了精神,自豪地说:“俺一个闺女一个儿都在城里上班,俺儿是干部,俺闺女是医生;俺老两口手里也有几十万的养老钱。”女人的炫耀引得两位姑娘的连声赞叹,满脸都羡慕之情。此时的她们在亲切、热烈地叙着家常,女人一扫刚才那种咄咄逼人、剑拔弩张的气势。
回想起当年自己家所过的穷日子,换车姑娘家的窘境,引起了女人的极大同情。也许是同病相怜吧,女人像换了副面孔,看那两位姑娘的眼神变得柔和多了,说话的语气也温柔起来。要钱的事,再也不提了。
眼见天要黑,女人和我交换了一下眼神,自作主张地说:“老头子,你到院里把人家的电瓶车推出来,让她们骑走吧。她家里也困难,还有住院的病人,咱的电瓶车咱已修修算了。”“好呀,早就该这样。”我说。女人转过脸,又对那两个姑娘说:“我刚才的话说得有些难听,你们可别生气呀。”两位姑娘被感动了,感激地说:“叔婶,您们都是好人……”
两位姑娘骑上电瓶车要走了,我突然灵光一现,和女人耳语几句,掏出五百块钱递给换车姑娘,诚心诚意地说:“这是五百钱,除去修车的费用,剩下的钱买些补品送给你爸,算我瞧看他了。”
然而,换车姑娘断然拒绝我的一片诚意。不论我怎样劝,女人也跟着劝,她依然不为所动。见她如此的固执,我佯装生气地说:“闺父呀,你别嫌钱少。你要是真把俺两口子当你叔你婶子看,你就把钱收下。”请将不如激将。话说到这个份上,换车姑娘热泪盈眶地收下了钱……
过了两天,换车姑娘把我的电瓶车修好,还给了我。我此时的电瓶车与原来相比,已面目全非,车把还有点“阴阳”,但我现在已不计较这些了。
时间过的真快,眨眼间俩月过去,来到了年根。话说小年前的一天下午,我在家里打扫卫生,为明天的祭灶作淮备。忽然,我家门前的村街上,一黑一白两辆轿车一前一后拐了弯,径直驶向我门口。车停下,随即车门打开,从车上下来三女四男。他们衣着新潮时髦,高端大气。这几位俊男靓女,让我看呆了,我家没有这样的亲戚朋友呀。我愣怔地站在那里,看着这几位陌生的青年男女,在心里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。紧接着,几个青年人纷纷从车后备箱中拎出几箱纯奶、一大块猪坐板、两条大鱼和一块少说也有二十斤重的牛排。
我一个也不识的年轻人竟然给我家送来这么贵重的礼物,这令我倍感惊讶、纳闷和懵懂。看到我傻站着,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,忽然,一句嘻笑声响起:“叔,是我们!”我循声仔细望去,这才发现是那位换车姑娘来了。”哎呀,千万别这样,我哪能接受你们这么重的礼物?!”我边说边伸出胳膊拦住他们。换车姑娘莞尔一笑:“这是我孝敬您的。”“把东西拿回去给你爸,”我说,“你爸现在身体咋样啦?”“他早恢复了。”“那太好了。”“谢谢叔的关心。”“应该的。”我答道。这时,一位身姿挺拔伟岸,帅气逼人的小伙子说:“叔,那个风雪夜,多亏你热心相助,不然,小宋不知要吃多少苦头,遭受多大的罪。后来还把你的车摔坏了,真是不好意思了。“区区小事,不足挂齿,”我说,“你们年轻人手头都比较紧,还让你们破费,实在过意小去。“一个扎着马尾短辫,个头不高,一双眼睛特明亮清澈的姑娘,冲我灿然一笑,指着刚才那小伙介绍道:“叔,你不了解王总,他是俺们的老板。别看他年轻,王总在开发区经营着一家食品公司和服装公司,身价上千万。王总还是俺宋姐才确定关系不久的男朋友。”“哎呀,你们王总太厉害了,真是年轻有为。”我由衷地惊叹道。同时也为家境不好的宋姑娘有好命能迈入豪门而深感欣慰,在心底为她深深地祝福。
既如此,我也不客气了。我和女人热情洋溢地把几个年轻客人领进院里。我和他们笑谈着,女人嘴咧多么大的,端着茶杯让这个喝茶,让那个喝茶。突然,一个一言不发一直在低头玩手机的小伙子手机里骤然响起,歌手阿宝和张冬玲演唱的歌曲《一路歌唱》。——带上你的梦想一路的歌唱,唱出心中美好的向往……歌声嘹亮、激昂,受歌声的感染,几个年轻人先是合着手机里的节抬轻轻哼唱,后又尽情放歌。——曾走过多少希望多少彷徨,美好的愿望要展翅飞翔……——大步向前方一路的歌唱,抛去迷茫勇敢地去闯……歌声愈来愈激越高吭,吸引来了庄里的村民。不知不觉中,我家的院内挤满了人。骏马飞驰在路上……不远的前方等待你去闯——。一曲歌罢,院内瞬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掌声和欢呼声。蓦地,已经大学毕业两年,一直缩在家里,每天除了上网,终日无所事事的庄上老胡家的儿子,奋不顾身地挤出人群,冲到几个年轻人面前,分别和他们紧紧握手,慷慨激昂地说道:“谢谢你们的倾情演唱,是你们的歌声鼓舞了我。激励了我、启迪了我,让我重新燃起斗志,重拾起对未来的信心。”
年轻人之间总有共同的话题,胡家儿子和几个年轻人一见如故地热烈交谈起来。一番畅所欲言,王总邀请胡家儿子到他的服装公司做会计工作。
掌灯时分,年轻客人们婉拒我的挽留,留下礼物匆忙离去。满院的父老乡亲,看到我家来了这么多贵客,又送来了这么多年礼,得知其因后,无不认识到:人来世上,还是要多做善事,行好得好,好人有好报。(邢克铭/文)
2024.11.26
编辑:傅友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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